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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稿私信
头像by微玖灯明

【魈空】鸳鸯债(中)


■“大家闺秀”ד新青年”,包办婚姻

‖背景全架空,女装预警

‖He,本篇1.5w+,喜剧无厘头

‖常识为零,不合逻辑处均为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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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见•落入红尘 







  *  *  *


  指腹的触感有些新奇,魈默默地收回了手指,忍不住搓了搓那点温软的,和常年经手粗粝物件的自己不同,好好养着的小公子手上自然没有磨出来茧,放松地摊开在桌上,由着“无法出声”的人和他交流。

  

  “唔,吃好了我们就走吧?”

  胡桃笑够了,拇指一翻拨出几枚铜钱,往桌上放,嘴一张就打算吆喝让刘伯知道,被面前突然伸出来的手一拦,顺眼望去,空朝她笑笑,把那几枚钱往回推了推:“难得相逢,这几碗汤圆就由我来吧。”说着他也不等胡桃反应,将荷包里的钱币拿出来,仔仔细细数了起身去交给了站在大锅前忙了好一阵子现在才歇下来的摊主。


  “诶好好,小公子吃好了么?”

  刘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抽出神来与他说话,这是个俊俏的,虽说面生,但整个人内敛着贵气,谈吐却谦和,可能是镇上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回来了。

  “很好吃呢,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了。”他似有些感慨:“还是家里的东西好吃。”

  

  笑眯眯地点点头,又看到对方交到自己手上的几大枚钱,刘伯心里一惊:“这,给多了吧,几碗汤圆,算不得这些钱。”

  “您收下吧,那两位姑娘的汤圆钱也在这里了。”空有些生硬地学了那个拱手的姿势,“是真好吃,红糖很香,咬在嘴里甜到舌尖。” 

  “您的手艺很好啊,是老行家了。”说着又比了比大拇指。

  

  “哎哟,就算是再吃十碗汤圆也不至这么多。”被小少年颇为真诚的夸奖惹得有些不好意思,刘伯挠了挠头,余光里看见胡桃站在不远处对他挤眉弄眼,还做了个口型,似乎在说收下吧。

  

  “就是我不太吃得了橘子皮的味道,”空摸了摸鼻子,小声说:“切得再碎感觉也尝得出来。”

  “呵呵,橘皮是好东西,开胃化痰的,老一辈都知道用它泡水。”见面前的少年人坚持,刘伯也就不再推辞了,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絮絮叨叨:“吃惯了也就不觉得怪了。”

  “不过每个人口味不一,小公子下次再来,我一定记得不给你加橘皮了。”

  “成。”

  空爽快地答应了,理了理衣袖,离了摊位走向等着他的人。


  

  

  “您现在上哪儿去呢。”胡桃故意拗出游商们常用的腔调来,压沉了声音。

  

  现在处于“离家出走”状态的小少爷闻言愣了,回想起自己的计划,是在街上随便找个地方玩,顺便想一想怎么才能打消自己那固执老爹硬要结亲的念头,现在吃了汤圆暂时想不到有什么去处,索性虚心地向本地人寻求意见:

  “不瞒您说,还没拿定主意,不如您给上些可供消磨时间的好去处?”

  

  也跟着配合地歪歪头,空眨了眨眼,然后自己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啊,是偷偷跑出来的,两位姑娘如果还有事,自行离去便是。”我自己到处走走,踩踩路数也好,他这般想着。

  

  “诶,哪里的话,您忘了,吃汤圆时还在说家中妇人闹脾气的事,我建议您备份礼品再道歉来着。”

  胡桃可不打算这就放过他,不仅脾性有趣,还是师兄那娃娃亲对象,更何况,她瞧着自家这个在外闭口不言,闭眼无观,大多都不搭理人的师兄好像对这游学回来的小公子态度很是微妙啊。

  这不,话音刚落,那站得不远不近的师兄抬起眼睫望过来了,没什么表情,但看眼神应该是在隐隐警告的意思。

  

  “走啊,小公子,我带你去这里最好的成衣店。”继续装作看不见,胡桃对着空伸出手。

  “啊?”都忘了自己捏造了一个“已有家室,且家中那位还在使性子”的形象,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难得有些哑口无言,但奇怪的是,他却不觉得很苦恼,看着胡桃正经的神情,有些失笑道:“好吧,那就先多谢胡桃姑娘好意了。”

  去哪里不是去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空耸了耸肩真就跟在了蹦蹦跳跳的少女身边。


  胡桃在不经意的时候朝着魈使劲眨了眨眼,用口型说了句:你就看好吧。而从刚刚开始就凝重着眉的师兄瞧到她故意挤眉弄眼的样子,脸色更沉了一些,抬起手郑重地指了指手腕的位置,叫她安分一点。

  吐了吐舌,胡桃扭过头。

  

  好不容易盼到一个能牵制铁面无私师兄的好机会,不好好利用一下怎么对得住!这样即使之后可能要被小心眼的人磋磨一番也值了。




  *  *  *


  “唷,胡桃小姐来啦,您上次要的料子已经到了,咱进里屋去看看?”刚到店门,精明的掌柜就眼尖地认出了人,立刻热情地迎上来。

  “好好好,顺便让我瞧瞧之前让缝制好的裙边样子怎么样。”能看出胡桃确实是这家店的老主顾,她一进来反而像店老板一样,自如地穿梭在挂着的各式布料中,时不时上手摸一摸这块的纹路,指一指新到的布匹。

  

  铺子里人多声繁,前面还在惊讶于眼前这批布的柔软程度,下一瞬说好了带着他玩的少女已经消失在面前,空摸了摸鼻子,余光里看见和自己一起被丢在原地的身影,忙转过去看。

  胡桃的这位师姐嗓音有损,不常发声,文静娴雅的样子,也不知会不会不适应这样的吵闹,看到人安然无恙地跟在身后,才放心下来,不过站在门口总归来来往往人多,不小心撞到碰着一下就不好了。

  这样想着,空侧过身,试探性地说:“姑娘,这处人多,不若我领你去那边清静些的地方?”他有意放慢了声音,又配合着话用手指点了点一处角落,示意要带着“她”去那里。


  看起来没有表情有些不近人情,实际上是在走神或者说发呆的人闻声立刻回神,魈的视线从伸到自己面前的一截手臂移到了面前少年的脸上,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刚对上自己的眼神愣了愣随即就飞快移走,胡乱地到处看,大概是觉得主动伸手来的动作有些冒昧,他又小声补充到:

  “您……姑娘抓着我的手臂就好,这会儿人多,我忧心别人不小心碰到你……”太紧张连对着差不多平辈的魈都在用敬称。

  

  嘴角泛起几不可查的弧度,魈微微颔首,同意了这个提议,即使他能保证这家铺子里所有人都被撞了,自己也不会被碰到一下。但无所谓,他不介意适当时候的接触,而且对方脸的表情很有趣,手掌往下紧握成拳手臂搭成一个可以扶的依仗。


  抬起手就要按照空的意思安安分分搭上手臂时,顿了顿,不着痕迹地往前挪了挪,最终搭在了那袖口处,刚好能把住少年的手腕,指节弯曲,稳稳地嵌在腕骨的凹陷处。

 

   原本视线四处飞的人僵了僵,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腕,眼前人清冷如月,眉眼淡淡,搭在袖口处的手指有些凉,好像还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女子的手指莹润,当然比在异国风吹日晒的少年更白,于是两者挨在一起便显得有些突兀,但又不知怎的,魈按住的地方卡得刚刚好,未留一丝缝隙,就好像那几根手指本该在那里一样。

  

  空被这措不及防可以说是亲近的动作震得有些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原本他是想尽量避免肢体相碰,因为这里到底不是自己待了许久的异国,男子女子间多有忌讳,未出嫁的姑娘应当免于与陌生男子直接接触,想必魈是在这样的教导下成长起来,应当知晓这一点,所以在提出由自己扶着走到一边时,特意用了手臂,这样即使有接触,也不过是抓着手臂,算不着数。

  原本是这样想的。


  然后这位安安静静的姑娘就给出一个大大的震动,放着手臂不抓,甚至直接捏住了自己的手腕,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掐住手腕的手指好像比自己还要长?

  因为“她”毫不费力地就掌住了自己的手腕,并且没有觉得丝毫不妥。

  

  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心中在进行怎样的斗争,只是这般想着,他就这样做了,魈捏住对方的手腕后,沉下心,细诊了一番。他与胡桃的师父教的可不只是风水问断、五行演算,小时候可是也会要求自己的弟子们背医书的,胡桃仗着年纪小,耍赖不背,魈可不一样,对任何传授都来者不拒,于是这样半教半学着,倒也懂了些悬脉问切法子,更深的学问可能还无法谈及,但听心音还是能成的。

  

  只这短短几息,他差不多有了判断,收回了自己按在对方手腕上的手指,垂下眼帘。

  

  见对方似乎也觉得不妥,抓了没一会儿就松开手移到了手臂上,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有伙计抱着一匹布边走边回头去应别人的问题,没看见眼前,直直地就朝着空身后撞来。听到身后的声音,空还没来得及回头,手上忽地传来一股牵引力,拽着他往前一躲,倒是错开了抱着布匹的伙计,但又因为这个动作有些急,失了重心,空哎了一声眼见着就要摔,结果肩膀就这样撞上了一边早已准备好的手掌,卸去力道后,被稳稳地扶住了。


  “啊……”

  回过神,已经被带离了那地方,来到旁边角落里,空眨了眨眼,原本被拽拉的惊诧现在变成了不知所措的怔愣。

  

  面前站着的人还用身体隔开了铺子里的人,护着一个原本决心多留心相对弱势的女子的少年,保护者和被保护的对象在一个相当微妙的情况下扭转了,除了惊愕随之而来的就是些许复杂,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

  

  原来只是看起来文弱吗……力气一点都不小呢,没忍住看了眼从自己肩上移开的手,刚刚发生得太快,还没反应过来呢,便叫人拿巧劲一拽避开了直冲冲要往后心撞的人,空知道自己的平衡很糟糕,以为就要顺着力道撞上人了,心里还在说不好,结果对方像是预料到了,挡在一旁的手掌恰如其分,确定他能站稳。


  没有意外这个时候隔开其他人的应当是身为男子的自己而不是跟在身后的魈,这种前后落差让空没由来的心里酸溜溜的,但真要他说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索性瞪着眼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恰好那双清亮的瞳子也专注望了过来,里面写满关切,如果“她”这个时候能说话,或许就会说:“还好吗?”之类的问话吧,空漫无边际地想着。

  而眼前人当真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记起自己的喉咙,于是无可奈何闭紧了嘴唇。这副黯然的模样让空看了立刻抛了心里杂七杂八的念头,只觉得不好受了,立刻摆摆手,煞有其事地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嘘道:“哎唷,刚刚险些撞到别人,你没事吧?”


  正在懊恼无法在空面前出声,对于不日上山庙里斩了那祸害的心更坚定几分,这边也留神听了空的话,干脆地摇摇头。

  除去先前听心音得出了对方近来似乎心绪不宁,杂念扰神,可能会影响睡眠的论断,打算晚点去抓点宁神的药材煎了想办法让人喝,还有就是刚刚的一拉一扶,少年比预想的还要瘦一些,先前抓了手腕大致能感觉到他较同辈人稍小一圈,不过底子确实不稳,都不用与自己比,哪怕是放到胡桃面前,感觉也能很轻松地放倒他,这可不好。

  

  因着感知到的状态不算好,所以魈脸上浮起一层不怎么明显的郁气,不过这在空眼里就解读为了不能发声引起的黯然,哪还有纠结那点男子的面子,全剩下小心翼翼的安抚了。


  “说起来,我很久未曾回来了,都不太明白现在的女子喜欢些什么花样。”

  想着总之转移注意力,空随口找了个话题:“不知道姑娘能否为我指点一二。”尽可能放柔了语气,他边说边去扯最近的一块布,假装很感兴趣地说:“这块怎么样?”

  察觉到这是在转移话题,魈也就顺着他的意,当真抬眸认认真真地去看那块料子。


  一块浅云青的缎,摸上去很舒服,空边摸边想着这个颜色做成什么样式会更好看,因为压根没考虑给自己做,所以理所应当的将手里的料子放到了身旁人身上,唔,这个颜色很清透,感觉更适合肤色素白的女子穿……

  “这块布染得恰好,素雅但又不过于寡淡,做成短襟,师姐穿是正正好的。”

  本想直呼名字,但想起来外男也是不好喊女子闺名的,于是到了嘴边的“魈”又被咽下去,干脆跟着胡桃一起喊师姐了。


  在外被胡桃故意叫“师姐”的次数不算少,但现在这样让空也跟着叫,就有些新鲜了。沉吟片刻,到底是没做什么表示,罢了,现在自己在对方眼里还是女子身呢,怎么方便怎么叫吧。

  听着空评价手里的布料,他从不关注这些,所以大部分内容其实没太入耳,不过面上依然是听得认真,不时点头表示赞同,暗地里放任自己去想些其他东西,例如回去时就在街角药房抓药,又如晚点怎么收拾胡桃,她近来越来越跳脱了,也与师父尚来都纵容有关。

  

  回想起今天这吃了汤圆后,每一步都朝着出人意料的方向发展,阴差阳错的跟着名义上的姻亲对象久别又重逢,只是对方没认出自己,一想到之后正式介绍认识会发生些什么更无法预知的东西,头就开始疼起来。


  “……怎么了?”

  耳边关心的话语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回神,少年微颦着眉,言语中满满担忧:“我听到你叹气了,是……是不太中意吗?”

  因为眼前的人无法出声,所以自然也不知道“她”的想法,只能凭着感觉选了几匹看起来不错的布料,装着很了解的样子对着它们扒拉两句,绞尽脑汁想了些评论词句,余光里也看到魈听得专注,所以也放下心来,想到什么说什么了,这不现在抓着的是一抹红,他前一句正在说这个颜色红得很艳丽,是正统的大红,像是眉心一点朱砂,扯出一些对着光眯眼看呢,就听见一直点头的人发出了小小的一声叹息,恍然觉得是不是师姐不喜这般扎眼的颜色,毕竟对方身上正穿着的便是浅浅的水红色,这般对比,空顿时觉着自己挑中的这个一下显得俗气起来。

  

  撇了撇嘴,就要放下手中这块转而挑别的,哪知道手指还没离开布料,站在面前的人忽而抬起手,也摸上了这布匹,慢慢滑动着,隔着布料蹭到了他的掌心。


  眼皮猛地一跳,来不及升起更多念头,另一边的手指便有所察觉地轻轻抵上来,慢慢的,手掌也贴合上来,这块布更厚实一些,所以指尖触感也是若有似无的,但空好像还是能感觉到那一点沁冷,这让他没忍住用了些力想将其烘暖一些。


  手掌的力度自然也如实传递给这边伸手的人,他捻了捻指下的布料,因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没有松开。

  两个人好像隔着一块布扣住了手指,而对这样的试探性一样的动作,彼此态度都有些模糊,一位是糊里糊涂觉得对方的手太冷,一位则是除了接受之外不打算有其他想法,虽然原本是在摸这块布,结果莫名其妙变成隔着一层布执手相对。


  先前一直刻意避免盯着魈的脸看,说到底这是姑娘家,自己可能不介意,但须替人避嫌,所以一直没能像现在这般一分一毫地用视线摹过这张脸,无论是眉眼还是鼻尖又或是下颌,没有不精致的,他必须承认,眼前的人就是十几年来见过的非常美,初见惊艳,让人生出好感,可又因着身上自有的宛如寒霜的冷冽,不刺骨,却也叫人不敢轻易靠近,两处矛盾点就这样碰撞起来,勾得人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要冒犯人家,一边又忍不住偷偷看。


  好像……这个红色也不是那么刺眼,没缘由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这样的念头,借着看布料,不经意地去看人,这个颜色衬得人气色极好,就算是更红的颜色在“她”身上好像也能压住,不仅是这极其姝丽的皮相,更在其无法忽视的气质,就像是一株梅,独然开放在萧肃中。

  美是美,但又孤零零的,总让人想将花枝搬到室内来,叫她免受寒风苦。




  *  *  *


  就这样闷头闷脑地似抓又似摸了半晌,身后幽幽的响起一个女声来:

  “你们俩隔着布干吗呢?”


  太入神这下被叫回了魂,空吓得手指一抖,红布就脱手晃悠悠垂下去,被另一人摊开手臂施施然收好,顺便收敛好了略微晃荡的心,再抬眼,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胡桃纳闷地盯着这边看了又看,望见对方垂着头不说话,耳尖却飞起一道红,又去瞧师兄那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这就足以说明甚多。

  都说女子的沉默就足以抵过万千言语,依我看,今天过了小公子倒是也有满腹心事只能沉默了。

  

  玩味地勾了勾嘴角,胡桃又朝着抱着红布不吭声的师兄眨了眨眼,用口型说了句什么,见此,刚刚还平静的神色变了,那张精致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可以称为凝重的神情,手里平平无奇的布匹一下变得烫手起来,紧了又紧,好不容易才安稳地将东西归回原位。


  “啊呀,不好意思,去收上次要的料子一下子忘了身后还跟着公子呢,怎么样,喜欢这块布?”

  倒不是说辞,以往要么是自个儿来店里,要么是不情不愿跟着一个来了就不会给任何意见的人,那就和自己来也没什么差别。所以这次胡桃好心地没接着刚刚的话题,而是主动打了圆场:“喜欢就叫绣娘来看看要做什么款式的,以及……您家夫人喜欢什么花样?”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胡桃吃吃地笑了,然后瞧着空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羞赧再次泛了起来。

  

  只是这下也无心争辩,含糊地说暂时没选好,还要再挑挑,然后就寻了个借口像是被别的布料吸引了一般,走远几步,像极了落荒而逃。


  “师兄你,干什么了,我记得人家先前好好的可不是这副模样吧?”煞有其事地摇摇头,胡桃一副万分感叹的样子,又无视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寒气,习以为常跳到另一边,唏嘘着:“你别说小公子还蛮会挑,一拿就拿到了夫家赠予女方的那类红布,能做喜服的那种呀。”

  

  “不过这块做内衬可能太硬了,我推荐那边的几种。”对此很有了解的人点点头。

  

  “对了,空刚刚在这里我不好问,所以你们刚刚隔着一块布干什么呢?”话题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这个,胡桃笑嘻嘻地盯着神色凝重的师兄。

  坚持等待了好一会儿,预想中的没有回答,她也不介意,抻了抻手臂,绕过魈走到另一边正色道:“这批原料我也检查过了,可以用,没问题。”

  说回这事,魈凝紧的眉逐渐放松下来,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又低声说了一句:“尽快解决。”




  真奇怪,明明是再普通不过隔着块布碰到手而已,为何脸颊烧得滚烫,一溜儿跑到门边,借着外边吹进来的冷风平了心间燎人的火星子,空抬手捂了捂微烫的耳尖,小小地呼出一口气,又抑制不住去回想刚刚那场景,真如在异国跟着同窗们去听那劳什子歌剧内容,两位主演投入其中旁若无人地用眼神互相试探,从情窦初开到之后大胆奔放示爱,如果他们面前隔着一层纸怕也被彼此眼里灼灼的情意烧化了。

  这样想来,魈的视线倒从没有什么烈如火,从来都清冽着,反而引得人望得那瞳子入迷了……

  

  呸呸呸——

  意识到自己在荒唐地拿清白的姑娘和异国主动又多情的主演作比较,空赶紧甩了甩头,把这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揉碎了扔出去,这都什么和什么!

  

  深呼吸两次后,他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尽量像是若无其事一样重新挤入铺子里,一晃眼就发现了拉着掌柜正在说什么的胡桃,一旁的人也感应到他的视线般,抬起眼看了过来。

  很好,没看出对方有任何不自在,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配合着当做无事发生就好了。空镇了镇心神,晃悠悠地走到了那两人身侧,不知道用什么表情,索性也沉着一张脸。


  胡桃谈好价钱满意地回过头来就看见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人摆出了相同的姿势,师兄是无事可做就会抱着手臂,尽管应该提醒他女子一般都不这样豪爽,可原本乖巧的小公子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竟也跟着沉着脸抱着手立在一边,就好像在进行谁先露出些轻松的表情就算输的奇怪比试。


  “嗯……我这里搞定了噢?”

  胡桃努了努嘴,眼睛滴溜溜的在左右两个人身上瞟来瞟去,然后一直沉默不语的人突然出声:“我也选好了,就要刚刚那匹红色的。”犹豫再三,空还是想买了那块朱砂红布,冥冥之中好像有个声音怂恿他,这块布买下来,一定有用处的。

  哪知他话音刚落,少女先是一愣,下一瞬脸上浮现出一些微妙的意味来,胡桃试探性地问:“你说的是刚刚你们拿着的那块布吗?”

  

  “嗯。”

  空严肃着脸,压根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猫腻,见胡桃掩也不掩的古怪,加上她身旁的魈此刻也移开了视线,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但话都说出口了,总不好又收回来。

  “难道这里还有些什么讲究?”见胡桃的表情开始往莫测那边发展,空没忍住还是问道,总不能在异国待了些时候,回来连扯布制衣都增了些自己不知道的关窍吧?

  

  “这倒是没有……”

  搓了搓手指,余光瞄到一边师兄垂下的眼睫,好像是默认又像是纵容了,呃,能用这个词吗?

  

  “没那些讲究!我只是有些吃惊,原来你偏好这般……喜庆的红色。”

  笑着打了个哈哈,用了个也挑不出错的说辞,胡桃借着帮忙扯布,风风火火地从两人之间穿过去,随手拉了个伙计跟着她去裁布了。


  “……”

  稍微放下了心底沉甸甸的念想,空又忍不住去瞧着那人,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那股隐隐的怪异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也找不到头了,直到迎上对方询问的目光,才赶忙摆摆手,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抱歉,我刚刚想起了小时候有个玩伴,按照年纪,与我差不多同岁,但家里人重规矩,于是叫我喊她阿姊……不知道怎的,我见师姐,有股故人的味道。”

  说得极小声,最后近乎是蝇鸣,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但听众没有一点不自如,反而听得很认真,好像在等着他讲之后的事。


  “这样说有些唐突,我小时候顽劣,总是拉着那位小阿姊到处翻砖倒瓦,惹了祸事来,我只想着怎么骗过大人,晚上吃饭都不安分,可到了最后也没被抓起来抽柳条,心中侥幸,以为自己真的瞒过去了,后来才知道,是那位小姑娘一声不吭承认了是她做的,不仅如此还担了责罚。”

  回忆起儿时为数不多能记清的事,却是这般让人羞恼的记忆,空咳嗽一声,语速不由得加快:“虽然我怕挨罚,但更不愿无辜的玩伴替我顶下这顿打,于是跑到父亲那认了错,挨了骂后抽噎着从后门溜出去找阿姊道歉。”

  

  略微迟疑后,兴许是在组织语言,他慢吞吞地开口:“然后那位替我受罚的小姑娘板着脸替我擦眼泪,她没带手绢,就用衣袖来揩我哭得满脸都是的眼泪,大概是因为朋友代我受罚,所以羞愧难安,这应当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所以一哭就听不下来,拖着别人一起蹲在门口一直到腿麻。”

  回忆起这个,空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其实那位小姑娘中途也试着安慰我,但大概是我哭得太专注,都不记得她在讲什么,事后听家里的佣人讲,找到我们时,一个哭得满脸通红使劲打嗝,一个冷着脸扶着非要挨在一块儿的小孩,那场面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饶是魈也被短短几句话勾勒出的场面逗得弯起嘴角,泛起细碎的笑意,那一刻像极了白昙满绽,一时让空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隔了几瞬才找到想说的话:“其实我就是想说那小姑娘和师姐你蛮像的,都处事不惊,也不知道她之后有没有搬走……”

  话音还在嘴边,对方没有征兆地伸手不带情绪地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力道好像是拂去花枝上的一层雪,出手快收得更快,只像顺带帮人理了理乱掉的发丝,总之在有反应之前又自顾自地收了回去。


  

  [“……为什么还在哭。”]

  脑海里好像响起了一个童声,穿着夹袄的小小身影沉着脸给身边哭得抽抽的小孩擦眼泪。

  [“呜呜……嗝,我也,也不知道。”]

  小男孩苦着脸,一眨眼又是几大滴眼泪。

  [“不要哭了。”]

  都是小孩,但看起来就是要稳重些的小女孩叹了口气,另一只手有些生疏地抬起来拍了拍小男孩的头顶,不像是年长者的安慰,倒是像在拍一只瓜有没有熟。


  两者莫名重合了起来,这下空也有些觉得不对劲起来,古怪地抬眼去盯着魈看,但那人还是波澜不惊,完全没有一点察觉刚刚的举动有任何不妥的意思。


  “咳咳——”

  嘴角抿着笑意,手里抱着卷好的布,胡桃适时出现打断:“虽然很不想打扰两位,但现在布也买了,咱们还是回吧?”

  唔了一声,空就打算接了胡桃手里的大红布,下意识从荷包里摸钱,被胡桃诶了一声喝止,只见她笑眯眯地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别这么见wai……客气,以后还有的需要帮关照的时候呢。”

  

  似乎是通用的客套话,但转念一想估计她的意思是一匹布不至于这般计较,空也就没再坚持,也笑了笑:“好,有什么需要也只管提。”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胡桃在心里小声念叨,要是之后师兄要公报私仇,你能帮着劝一劝就好了。




  *  *  *


  在外边耽搁得也够久了,三人最终还是在巷口分开,胡桃和魈要去办自己的事,而空也有别的打算,于是爽快地与他们道别,走了几条巷子,瞅着一处还算不错的会馆,无视其他人的目光,左手抱着一匹红布,右手提着皮箱抬头挺胸地走进去要了一间房。

  这边,等少年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巷角,魈偏过头还没出声,胡桃就先一步跳开,警惕地盯着这位极有可能会展开身体力行教育的人:“好师兄,这是外面,我们好说好商量。”

  

  少有的感到无言,魈闭了闭眼,有些难以招架地屏住一口气,闷声说:“先将今天交代的事办完。”言下之意是暂时不清算,之后找个空闲时间再来一件一件捋。

  “好好。”

  胡桃自然是巴不得这样,率先抱着他们提前要的东西往一个方向走去,魈不远不近地跟着,心下琢磨着快些祓除干净,去药房抓了药自己看着熬煮一晚,明日就能给人送去。

  草草想好抓药方子,他敛下心神,一言不发追上去。


  


    


  “嘎吱——”

  老旧的木门发出叹息一般的声音,胡桃先从袖口摸出一黑一红两枚符纸贴在门背后,确定不会有普通人路过被里面闹出的动静吸引过来,随后熟练地使出两仪罗盘开始干活。

  往生堂风水师钟离座下就这两位门徒,大徒弟平日里不常走动,小徒弟活泼,乐于四处走动,这边帮人算算风水,那边掐指问灵,总之办得都不错。

  而今天需要动用两个人的活儿,那便是相对危险涉及到阴毒玩意儿的邪祟了,这可不是小打小闹掐指算卦之类的本领能驾驭的。

  

  因此平日再跳脱,也知道此刻不是嬉笑玩闹的时候,她与师兄不同,得用两仪罗盘才能大致判断出阴魂方位,而魈则是一进门便凝住眉,那双被称为可遇不可求,天生风水师的罗刹尖瞳正定定地盯着这间破败房间里的不起眼的一处——墙角倒扣着一只用来腌泡菜的半人高坛子。

  

  两仪盘上的黑白悬针盘旋几下,停滞之后也指向了那里。


  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靠近那坛子,从外观看,就是很久未被使用所以表层布满灰尘,院子里杂草丛生,这一处却显得有些荒凉,一根草也没有,胡桃甚至用脚用力跺了跺坛子周围的泥土,也没看见有虫子从里面爬出来。

  这可算不上好消息,要知道某些情况下生灵对于危险和不安的感知更灵敏。

  

  两仪盘上的悬针又开始小幅度颤动,提示这里有怨魂徘徊,胡桃已经打起十万分精神,此刻又狠狠跳了下眼皮,右手摸到荷包里的绛佛铃才安心一些。

  余光里师兄倒是没这般紧张,需要他出手的往往都是更凶更邪性的东西,不过他也从未轻视遇到的一切,此刻亦然有所感,一双熠熠罗刹瞳仿佛流动着的金箔,魈应当是透过坛子看到了别的。

  

  念头刚起,眼前的人就有了动作,慢条斯理地穿戴上往生堂特制蚕丝缚,手上的动作快若疾雷,几乎是在挨着坛子边缘的下一刻,手腕发力将其挑起来,还留了心眼看里面的东西会不会直接窜出来。

  胡桃也屏着呼吸,绛佛铃已经套在腕间,只要看见不对就上去招呼一套,结果等那看起来沉甸甸的坛子借由师兄轻巧地一掀一放,到它被无声的放到了地上时,都没发生任何预料之中的事,安安分分的,就真像是一只无辜的泡菜坛子一般。


  魈的动作已经足够稳和轻了,坛子被放下时还是被抖落下一块块表皮来,这是自然粉化,无法避免的沾到了他戴了蚕丝缚的手指上,尽管这层指套能避开污糟东西留下气味或痕迹,因其工艺特殊,薄如蚕丝,泡了驱虫药水还能防毒,正因如此,穿戴在手上轻若无物,对探物不会有影响,此刻在魈看来,自己就是直接抓起了这坛子,放下时沾到了上面的残余物。

  狠狠皱起眉又抿紧了嘴唇,开始嫌弃起来。

  胡桃倒没有那么计较,凑近了用两仪盘细细探过,有些意外地说:“这坛子是干净的?”

  “源头不是它。”

  

  这就有些奇妙了,两仪盘是死物可能因为宅子里各式阴气缭绕出现偏差,可师兄的罗刹瞳是不会错的,这两者加在一起那就更是决计不可能有错,因此胡桃还有些不信邪打算召符来再试试看,结果站在一边的师兄已经发现了端倪,叫了一声胡桃。


  “唔?”

  闻声看向立在原地的魈,他没因为找错了源头气馁,反而认真盯着坛子移开后下面露出的东西。

  胡桃定睛一看,没忍住咂舌起来,那坛子底下竟被挖出一口四方井,不太大,感觉放水桶进去都够呛,而且更反常的是,说是井,其实根本没有垒砌石砖,若不是胡桃望见那波光粼粼的,认出里面竟然还有水,肯定就会以为这是一个四方洞口了。

  

  感觉井不太深,于是还想凑近一些,然后就为这个行为付出代价,井口忽然传出一股恶臭,简直能把人直接熏晕过去,胡桃立刻变了神情用袖子遮住下半张脸,往后连退几步,嫌恶地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下面什么东西,腐烂成这样了。”

  

  反观魈,早有准备的扯了蚕丝面遮住口鼻,因此倒没多大反应,此刻恰好看见胡桃被这股难以言表的气味熏得眼泪都快出来,什么也没说,移开了视线。

  胡桃没由来的从那双淡漠的眼睛里读出了几分促狭的意思,立刻鼓起脸,快速给脸上套了蚕丝面,忍着恶臭再上前来。


  他们还在宅子外时,罗刹瞳隐隐有所感,但能捕捉到的祟气却非常稀薄,进到房间里布了符咒,便立刻见到院子里几乎是胀满了那股粘稠的恶意的视线,缓缓流过周围,这很矛盾,怨念甚重却仅仅缠裹在院内,如若没能进到这里面来,怕是察觉不到这里的古怪。

  

  事有蹊跷,魈扯了蚕丝缚,单手抽出一张空白符纸,拿出取血针就打算刺破指尖开始画符,被胡桃诶了一声制止。她摇摇头:“师兄,你难得与我共事一次,这次就在一旁看着我就好。”说着对他扬了扬自己指尖血红的一叠符纸。以前都是胡桃单打独斗,而这一次钟离特意要求两个人须得一起,还将可能用到的特殊料子都写了,叫他们在今天拿了东西赶过来,务必今日解决这破旧宅子里的“东西”。

  

  见状魈倒是停下了以血写符的动作,让开一些,估摸着也是打算瞧瞧师妹的本领,毕竟她才是接任往生堂下任堂主的人。

  钟离师父言下之意就是要适当让胡桃有所历练,当然在必要时刻,身为师兄该出手还是得出手。


  魈只是退开但没有收回白符,打定了主意如果发现自己不行,就立刻顶上了。这让胡桃立刻来了斗志,深吸一口气,摒除了杂念,清了心神蹲下身来,手指在发间稍微锋利的银簪上一按,鲜红的血珠涌出来,毫不犹疑地对着那井口抛去,现在已经确定了下面有脏东西,她是不想和它有任何接触,所以干脆简单些用人的血气将其唤醒或者说激怒。

  果然,原本黑沉沉的井口在血珠滚下的下一刻,里面传出了尖利又凄异的哭嚎,散发出的恶臭更甚。

  

  胡桃吮了指尖血,另一只手快速捻起红符数张,狠狠地对着那发出刺耳声音的井口招呼过去,轻薄的符纸在少女手里用出了薄刀片的效果,簌簌的泛起破风声,围着四方井口结成最简单的抑邪阵,然后随着使用者的心意凭空燃烧起来,火也是特殊的淡红色,滋滋作响,像是烧着了周围的什么无形的东西,细细一问,一股皮肉烧糊的焦臭味扩散开。


  底下的东西被这符咒引来的火苗燎得恶性起来,嘶吼的声音更加高昂,搅动着下面不知道是什么水哗啦作响,好像还能听见骨头碰撞的清脆声响。胡桃眼也不眨,反手再捻了一张黑符,掸上几滴血珠,快速抹上上面早就刻好的纹样,一剂猛药下去,躲在井底的东西便彻底失了控制,咆哮着蹬踢开什么东西朝着井口冲来,她当然提前撤开,晃眼间看到了一团暗红与骨白两色相间的一团沿着井壁吼叫着攀上来,多看一眼就要做噩梦。


  “去!”

  厉声一喝,腕间绛佛铃也随着动作发出响声,几道红符追寻而至,上面燃起的火光更趋近血的颜色,厚重又艳丽,映得年轻的风水师眉眼灼灼,她看也不看那团东西被燎烧起来时发出的怪异哭叫,它大约半条手臂长,看不清脸,一定要说可能像一头没有头颅的豕,也不会主动闪避,可能是没有生出眼睛,出了井后没了在下面的嚣张,被胡桃接连几张焰血符烧得哀哀直叫。

  

  要是普通人此刻在这里,怕是已经被这鬼物吓得六神无主,青天白日的怎么还能撞见鬼,可站在这里的两位都不是一般人,连姿势也未作改变。


  火花四飞,与那东西斗了半晌,烧去了它身上大部分挂着的残余物,稍微看了眼,碎骨还有一些脏腑碎片,耳边是那被烧得满地打滚的怪物似哭又似笑的鸣叫,胡桃叹了一口气,拿了两仪盘,倒悬正中,上面的银珠子缓缓滚动起来,视线里缠绕着邪祟之气越来越淡,血符能燃起的范围渐渐变小,这意味着这个不知道什么原因困在井底的鬼物已无力反抗,只等收尾。

  

  “我觉得可以了,师兄你认为呢!”

  收了几张还在燃烧的红符,但还不敢完全卸下防备,胡桃高声喊着,侧过身去看魈。

  那边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胡桃便放心收了火焰,随即烧干净的红符消失不见了。


  此时两仪盘上的银珠子缓缓停下来不再动了,胡桃垂眼一看,望见上面刻着的小楷字样,如她推测的一样,不免心中生出几分叹息怅然,收起东西,她静静地看着被烧灼得一团焦黑更加丑陋令人嫌恶的怨灵。

  仔细看上面挂着的血红色,像是剥开的皮,又像是被火烧掉表皮下面的内脏。


  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被血焰逼到角落里,此刻好不容易耐过了烧灼,现在想要重新爬回井底,等在一边的魈提前判中,脚尖一抬支起那泡菜坛子,以一个相当诡异的角度将坛子口朝下恰如其分卡住那井口,怨灵凭着气味想要钻回井中,这下是无从使得了。


  “年岁?”

  魈接过胡桃拿出的特制布料猛地一罩便盖住了那闷头寻找水井的东西,它先是一怔然后疯狂挣扎起来,这次除了原本的恶臭,还有淡淡的新鲜血肉气味。

  “至多幼龄约叁。”

  一反常态的,胡桃的声音低沉,她吸了口气才继续说:“初步判定是病婴溺死后沉在四方井中,以特制方法封住井口,又用半人高陶瓷坛悬扣反压。”

  布团里的鬼婴还在惨叫哀嚎,挣出大量的血块来,将布料全然浸湿,这次两人都未戴蚕丝缚与蚕丝面,但脸上都没有任何嫌恶或是皱眉神情,有的只是对一位早夭逝者的肃穆。

  

  胡桃停了停,消化完情绪才继续往下说,语调明显因为情绪变得不稳:“我读过师父书房里所有的书,里面有一本求阴财的书,有提过这样类似的做法。”

  “说是一些未开化的部族用献祭自己子嗣的方法求得邪祟护佑,有的心术不正的人也效仿了其中做法,制成了这[四方箍婴阵],能让施了这阵法的人接下来财运亨通。”说到这里,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对婴儿也能下手……真是烂了心肝。”

  难以想象人的贪欲能胀满成这样,需得活生生用一条命来偿!


  静静听着未发言的魈垂着眼睫看不清神情,等胡桃小声骂得口干停下来后,才低声说:

  “邪祟其物,生于人的恶念,只要有了不当有的欲念,便易遭蛊惑,再难清醒。”

   “如此下去身销神灭,覆水难收,结怨容易,欲解之,甚难。”

    “所以这也是师父要亲自去那富商家中的原因吧。”

  

  “你的意思说,钟离师父是故意接下那富商的邀约的?”

  原本因为鬼婴的遭遇心中郁结的胡桃眼前一亮,她也聪慧,几乎两三下便想明白其中关窍,又惊又喜地拍了下手:“我就知道,他老人家比师兄你还避世,怎么这次说去就去了,原来是替这孩子出头去的。”

  边说边看着被魈按着的鬼婴,忍不住怜惜地说:“因果报应,施予人者必遭反噬。”也不管这鬼婴能不能听得懂:“小家伙,别被怨恨锁住了,放下心,去吧,恶人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

  原本没想着这早已失了神智的鬼婴能明白,但他好像真的就停下了挣动吼叫,只是轻轻嘶鸣着,这个时候,胡桃听出来,他是在哭,因为被抛弃,被溺死,哪怕是死后也难得安宁,魂被锁在这四方水井不得解脱。

  罗刹瞳中,布料下的鬼婴随着血焰烧去了他身上的邪祟,慢慢的那副血肉模糊的样子淡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普通婴孩的模样,他吃着手指,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一男一女。

  “送他离开吧。”魈对着胡桃轻声说。


  “小家伙,不要怕,这火不伤人,净去这一世的污孽,来世去一个父母疼兄长爱的家里。”再次燃起血焰,却是雪一样的净白色,胡桃呼出一口气,一边柔声安慰鬼婴,一边示意魈放开压制住婴儿的布料。

  

  缓缓移开了手掌,魈一眨不眨盯着地面隆起的部分,直到胡桃点燃的血焰将其吞没,很快的,腐臭味似乎被烧干净了,一股淡淡的奇异香气反而散出来。

  两人慢慢站起来,看着那团火焰越烧越旺,最后只留下一点布料。

  胡桃看不见,但魈借着罗刹瞳看到一个净白的魂魄,绕着原地飘了飘,似乎还有些懵懂,于是不着痕迹用手指了指,那魂魄便受了指引,头也不回地冲着远处飞去了。

  耳边似乎传来了模糊的婴儿咯咯笑的声音,很轻,应当是去向来世了。



  *  *  *


  “呼——”

  好不容易收拾完残局,胡桃还有些郁气,抱怨着说:“师父真不够意思,都不带我去。”

  “我要是碰见那富商,我一定扎个十全大补巫蛊小人送他床底。”磨着牙,觉得还不够解气,胡桃挥着拳头:“不是喜欢钱吗?喜欢金子,那我就叫他十天半个月都连做家底输光,上街乞讨的梦,最后还被饭馆赶出去的那种!”

  

  气愤地嚷嚷一半天,身边的师兄静默不语,虽然她知道魈就是这个性子,但今天不一样,胡桃用手肘去撞他,嘟囔道:“师——兄——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难道那个用婴儿做阵眼的富商不可恶吗?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侧过身轻松躲开,见胡桃还不依不饶,没办法,只好嗯了一声当作应答。

  得到回应就满意了,胡桃放过他,去收整符咒去了。


  这边魈颦着眉,总觉得还有些地方被漏掉了,但一时半会还想不出答案,或许晚一点他再来一趟。




  

  

  街上,不少人对着一个身影频频侧目,还小声交流,不时对着“她”指指点点。

  原因无他,镇上什么时候来了个异国姑娘?看这穿着釉蓝色裙装,腰束得那样紧,真不知道是家里人看见了会不会惊掉茶盏。


  而这位穿着异国最新定制洋装的“姑娘”丝毫不介意身边掠过的私语,“她”捋了捋额前的发丝,觉得现在这样好得不能更好了,就这样穿着这身回家陪老爹吃饭吧,看他还敢不敢提那什么早定下的姻缘,还要绑自己去结亲的事。

  

  这般想着,“她”憋不住泄出一声笑,结果腰间的束腰立刻传来压迫,这下不敢再有大动作,空小心翼翼地收着气,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继续往往家里走,看来淑女也不是好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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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霉老板的挖莓工 莓七宝宝画的空姑娘女装()

总之,差点见家长()没写到,下次再见(顶锅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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